墨迹清香
宋砺剑 2014年4月30日 22:25:00 网络营销 2990
每个人的时间轴都搭载着连绵不断故事。有些人不经意的穿越,或偶尔的触碰,便有了更生动的情节。
本文信息量大,需慢读细品,甘冽自来。
米问问,新锐网络小说作家,鲁迅文学院成员。作品《香之城》、《只因为多看你一眼》、《猎男战记》、《全世界我最喜欢你》等。
江健龙,中国书法协会会员。习字数年,获奖无数。低调豁达敦厚心性似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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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年,我习惯在电脑上打字,拼音联打。半懂不懂的字也会打出来。手指逐渐萎缩慵懒,也逐渐忘记了汉字的笔画架构。心意逐渐模糊,变成了旷野里的一块石头,被风化失去最初的柔润。
那日提笔,竟忘了最平常字的写法,不免心惊而骇!竟如同文盲,落笔的都是败;又仿佛画徒,涂染的都是伤。
惶惶去买笔,竟发现在的笔也不同于以往的笔,价格贵得太离谱!我竟然买都不买不起,只好略去了包装华贵的,买了最平常的一支,也要一百多块。
(江健龙书)
我与人写信,说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墨汁的清香了。我最喜墨汁字的浓艳,浓到生,艳到死。润染的是女子的柔仪,点描的是男子的虬态,随意滴落的墨渍却是三月的春花随流水,清香满人间。
初始教我绘画的老师,是国画出身。他的画室是一间遗忘的古迹,桌上满满着的是宣纸、笔、笔架、镇纸、砚台、颜料、洗笔缸。还有一支笔筒,挨挨地挤着一堆画秃了的笔,稀落地挂着败相,安静地退到角落里。一个青瓷的大瓶里插着一卷一卷的画作。我不如别的学生利落小心,常常趴在桌子上画,一画就沾了一身的墨渍。闻到自己身上的墨香,竟兀自高兴,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墨字,或者一支墨的叶子,逐渐地成长了经络和骨梗,将来未尝不可开出一支墨的花来。
老师画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,或红或橘或蓝或绿或青,只用明黄小心地点了蕊。我看那蕊一丝一毫都令我心惊,叹于它的妖气逼人。老师说那种黄色的颜料有毒,有画家自杀,不用现成的多种手法,只吃了一些明黄。我竟佩服那画家,连死都死得那么鲜艳,是人生里最灿烂的一笔。我再回头细瞧花蕊,觉得一丝一毫都令我心寒。
对于墨渍的贪恋,是起于父亲手写的对联。那时的农历年,热闹喜气。
我等了整整一年,腊月二十九天光刚亮,便早早就爬起来,搬了最好的徽墨,在砚台里研磨。研出来的墨浓稠饱满,象外婆帽子上的黑钢玉清亮温润,能倒映出我的眉目,似开未开的笑脸。父亲并不是书写行家,但落在幼年的眼里,竟如天外仙降。他整支胳膊都悬着,只是腕如蛟龙翻转,笔随腕游,一递一收,一拖一顿,一点一圈。我不能霎眼,怕一刻千年。
父亲一挥而就,转眼厅堂里铺满了红底散金墨字潇洒的对联。那时我读对联是从左至右,父亲只哈哈大笑,并不纠正,他一直由我自由生长,并不给我太大压力。
邻里朋友三两取走了对联,父亲接着写,需要再研一块墨。
研墨是我专属的工作,从三岁起乐此不疲。妹妹长大后,企图越了我的职,但被我一块巧克力糖果收买了,还好她对此的兴趣仅是和父亲的亲近,而不是如我对墨的感情。但心底里,我亦醉心于和父亲默契相对的时刻。父亲并不常和我们在一起,他常年驻外,只在农历新年有十多天的假。大部分的时间,我并不怎么想念,但在某时,那思念却如冰底潜流,似乎要冲垮我年幼的身体。我给父亲写信,长长的五张信纸,用铅笔,却被邻家的孩子拿去烧火玩。那刻我是意冷心死,恨不能随了那信纸同被烧死。现在想来,却只是一笑。
父亲写完了所有的对联,剩下的笔墨会交由我来泼洒。我写字,是整只手抓笔,太紧,反而笔不得自由,字也不得圆满。父亲教我要懂得收放,才能在墨池里游刃有余。我写的字胖矮高瘦不一,各个自成方圆。长大后,后头去看,却每个字都是骨子里的随意洒脱,比现在的人生还要圆融些。可惜,后来,在多次的搬家里遗失殆尽。终于,我没能坚持,遗失了最初始的最宝贵的墨宝。
后来,我无端喜欢水彩墨画。喜欢看水和彩墨交融,流泻最肆意的笔触,成就人世里最繁华的伤感。看几米,看他用病的手画轻轻爱,恻恻怨,如阴湿天角落里盛开的色彩缤纷的蘑菇伞花,虽然美丽,但伞面上总是淅沥落着无尽的沉郁。铜版纸的印刷总是冰冷失真,我不曾见过新鲜落墨的作品,是以为憾。
在展览沙龙里,也欣赏大家之作,但都用了镜框装裱,将墨迹沉香封存,冰凉镜面反光,我竟一无印象,只记得老师画的牡丹花蕊,一丝一毫,妖气逼人,这些年,常常逼到我的梦中来。
我成长得并不是时候,电脑普及异常快,快到我措手不及,但随即就赖它以生存。我已遗忘了最初的墨渍清香。失去了墨渍的浸润,人生只余索然一支枯干,在岁月的风里,轻易就可被折损,转身就可被遗忘。
现在的我,只想被一支墨笔细细描画,重新勾勒一副欢畅图景,沉水香留长久。(文:米问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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